卷卷卷卷卷卷尺

去体会他的孤独,我们拥有同样的孤独

李丰田梦女🍐陈皮糖9-李丰田视角独白

李丰田其实一直都不怎么能理解一个卖烟的人对他说要少抽烟。比如也许她会说对身体不好之类的话,但其实没人抽烟是为了对身体好。他起初也没想到自己会见到林裴这么多次,见得多了也就熟悉起来。他自认自己是一个话不多的人,但林裴话很多,她会不厌其烦地絮叨很久,他自己也就照单全收了,连同她给的糖一起。

那种叫陈皮糖的糖,在哈松很罕见。

陈皮糖,他觉得这名字挺能整词儿。

他也是头一回享受到挂了彩之后被人摁着擦伤口这种待遇,这让他感觉到一种茫然,他下意识用不住地骂人来摆脱这种茫然,骂完之后他只听见林裴告诉他不要打架。

他干嘛要答应呢,可他还是答应了。

他时常感觉到没劲,像看雪看太久会有雪盲症一样。见到火葬场里的人他觉得没劲,刨尸体觉得没劲,拿烟灰缸砸人觉得没劲,对自己一塌糊涂带着烟味儿的生活也觉得没劲。

那什么有劲呢,他不知道。可能是拿到钱或者拿到什么吃食的时候吧。

她送给他一个小小的沙漏,外壳合上的时候会有很小的一声,他闲着没事干就用它来读秒,倒置一次才不过短短六秒,甚至他自己都不知道该用它来做什么。偶尔的偶尔,数过六秒之后,他会看见林裴在小卖部门口朝他招手。

所以他自己也没意识到,他会像等待糖那样等待六秒过后出现的人。

不过更多的时候是,六秒过后什么都没发生,他也不怎么在乎。

她絮絮叨叨的车轱辘话和糖和沙漏一起填补了他有点空落落的生活。他觉得自己也有点像那个草莓布兜,除了装钱之外,也能装装她说的话。

所以他自己也开始了没头没尾的回应,比如看见她哭,原本想给她个糖,结果发现外面的塑料包装被自己盘得太皱了,最后只好自己把糖吃了。什么时候盘的这块糖呢,他忘了。

他和她一起看了白天放的鞭炮,和晚上一样,其实都不怎么好看,无非是听个响。他发现她嫌吵,于是拿手捂了她的耳朵。然后他的手被握住,他听见她说他有福气。

那怎么可能。

"叔?"

"嗯。"

"叔。"

"嗯。"

"叔,我想你了。"

蓝色的沙子流淌了六秒,他看见林裴在小卖部朝他挥手,他下意识藏起了这个沙漏,不想让她看见。后来他觉得,自己这种行为有点好笑。可是他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解释都解释不通,大概这是本能,但又是出于什么的本能呢?

他于是又等了一个六秒,可她已经重新钻回了屋子。

"回去得还挺快。"


他也见过醉鬼一样的她,但那天她说了什么他已经记不清了,他就记得自己牵着她的手。真他妈软,真他妈嫩,真他妈香。

就是跟死人的不一样。

她在那里絮絮叨叨的开始要抽烟,话模糊的像吐出来的一口烟。烟雾散去之后,他体会到一种莫名的情绪。他自觉自己是一个比较平静的人,平静到像一潭死水,冬天到了就会冻成野冰。可现在他只感受到胸腔里像堵了棉花。

让他恍惚间都快忘了他们在牵着手。

而后她又开始沉默,他总觉得别扭,大概是习惯了她的滔滔不绝。他其实也习惯了一个人,成群结队的没什么意思,也挺没劲的。要是这个时候身边突然多了个人又会怎么样呢,可是那时候他自己也没思考过这个问题。孤独这种词对他来说跟看见上个世纪跳霹雳舞的青年一样,就是一个有点滑稽,有点好玩,有点好笑,却又有点真实的概念。后来他想明白了,原来一个人是不会懂孤独的,两个人去掉一个人才会孤独。

所以她抽回手的时候,他下意识伸了伸手。

他又发现她好像在犹豫,他也不明白她为什么犹豫,犹豫着不开口,什么都不做,后来他懂了,那是因为心里揣着什么事才会犹豫。

头顶的感应灯亮了,聚集了一群飞蛾。他抬起头看向头顶。

哦,原来这盏灯已经被他自己修好了。

"你家灯啥时候再坏呢?"

他问了,但他想她估计没听清。


他发现她会时常给他东西吃。泡面,饼子,烤地瓜,饮料。

反正也没人给他做饭,这样也挺好。

不过他其实打心眼里觉得她的眼睛好看,和海一样。

他作为一个哈松人,其实一直都对海有向往,不过他知道那仅仅是向往而已,以往他认为不去看也没什么,他甚至觉得那是一种不该有的期待。而她为什么会勾起自己的期待呢,他又不明白了。

可他活了大半辈子还从来没看过海。

"叔,你去过南京吗?"

"叔,有机会我带你去南京看看吧,那边可好了。"

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,南京有哈松好吗?那么去去也无妨,反正他也没出过哈松。

她给他照相了,照片不大好看,他也不常照镜子,多少有点不适应。不过看见她的照片倒是都挺好看的,数码相机是个好东西,他觉得自己要不也倒腾一个好了。

"那相片儿洗出来了吗?"

他没问。


他有时候也不明白那个小卖部有什么好去的,去了就得花钱去了就得花钱,钱又不是那么好挣的。

但他溜达溜达着还是去了。

他对人和人之间的边界感是没有什么体会的,所以她在打电话的时候他就光明正大的听了,听完他问,她却不答。

也就是这个时候,李丰田突然意识到,其实林裴也没有对他说过太多她的生活,内容少的像一汪浅浅的池水,还没有她眼睛那样深如海底。

他是个鲜少有好奇心的人,而在这一刻他忽然想去知道点什么。

她反复重复的"没事儿"让他觉得好笑,甚至笑出了声,他想她的脸苦得都快滴出水来了。毕竟以往那些欠钱的人撒个谎比她要高明多了,他不用正眼瞧都能看破。

"可你咋啥都不说呢?"

他又没问。


发现林强是她亲戚的时候他其实感觉到有点有劲了,最后不但记下了她的电话,顺便还把林强直接绑了。他甚至手把手教林裴捅人,然而结局并不是太让人满意,林裴不但挂了彩,而且连刀都不敢用。他自己怎么打的林强他已经记不清了,这种事没什么好记的,但是他觉得林裴脸上的伤口很突兀。

得好久才能好吧,他一边点烟一边想。

让林裴凑到他面前来的时候,他不知道怎么的有点走神,第一时间没有去看那道口子,光顾着看她的眼睛了。活人眼睛当然比死人好看,当然他也很少这样近距离打量别人,就这么直勾勾地,他没想到率先不适应的是他自己。

真他妈跟海一样啊,他忍不住想。

他听着她一边说破相儿了一边嘟嘟囔囔,什么嫁不了开飞机只能嫁给开汽车的这种话,只是他想到自己也不会开飞机,汽车倒是会,只不过也不常开,反正他也没车。

她给他烟,他没收。过后他觉得有点后悔,但是又想不到为什么自己不收。可能一把陈皮糖对他自己来说已经足够了。

"下次再多整点儿吧。"

他一边撕开包装一边自言自语。


林裴约他看电影他是真有点疑惑了,是觉得不该不去,但是又觉得不该去。只不过这两种选择他都想不到什么对应的理由,那天他要去收账,这事儿他记得清楚。

但是到了那天他就把看电影这件事抛到脑后了,拎着草莓布兜回家他才想起来有看电影这回事,电影票被他揉皱了扔在桌角,他慌里慌张拿着就出了门。

于是"不去"这个选择彻底被他从脑海里踢出去了。

见到她的时候电影已经散场了,他当时只能悻悻地说迟到了。她并没有怪他,甚至是没有任何情绪,她甚至说她也是刚刚到。

这小丫头怎么这样儿呢,他在心里嘀咕着。

他就这样和她沉默着去了小饭馆,吃面的时候她把碗里的胡萝卜全夹给了他,他这时候觉得自己也应该干点儿什么,于是主动夹回去一块肉。

听着她絮絮叨叨讲完《泰坦尼克号》,其实到最后他也没怎么听懂,他在等她问他为什么迟到,可是到最后她也没说话。回到小卖部的时候她拿了一大包陈皮糖出来,他拿着就觉得喜人。

"叔,我下次找你看电影,你会去吗?"

他犹豫过后从喉咙里"嗯"了一声,他觉得这次自己不会不去了。

他知道自己很少直视别人,因为没有必要,而这次他去看林裴,她却怎么也没有回应他的目光。这让他感觉到一种奇怪。

突然,他想起来之前和她待在一块儿的经历,尔后他脑子里就只剩下了一句话:她应该可难过了吧。

但是他说不出口,他当然知道自己说不出口。

林裴这次回去的很快,快到他来不及拿出那个沙漏,所以他数了好几次,林裴都没有站在门口再向他招手。他自己也就回了家,也许那也不算是个家。屋子是昏暗的冰冷的,炕是凉的。这一晚和以往的任何一个晚上都没有不同,他却做了有关林裴的噩梦。他并没有被吓醒,他知道那肯定只是个梦,但他还是慌里慌张地又开始赶路。

那个小卖部并没有开门。

被他修好的感应灯亮了,又灭了。

一,二,三,四,五,六。

他为什么要数秒呢,为什么要数这么多次呢,他自己没法解释。是本能吗,记忆吗,还是习惯吗?怎么会有这样奇怪的习惯呢?

可是她没有出现。

远处的烟花炸开了,可是白天看不清烟火的颜色,他想起来那一天他们待在一起在白天放了鞭炮,一地的红纸或许早就被人扫走了。

发愣,茫然,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些情绪。他想着遇见她之后他越来越会发癔症了,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在陈皮糖里掺了什么迷魂汤,总之他想不明白。

"你他妈到底哪儿去了?"

他这次终于问出来了,可是没有人回答他。

他只听见远处接连不断的爆竹声,大概这是什么人们在对新的一年进行祝福,而这种被祝福里面大概从未有过他的存在。

他低头吸了一大口烟,烟散过之后什么都没有改变,像他原本就知道的,抽烟不是为了对身体好,所以一支烟也当然什么都不会改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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