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卷卷卷卷卷尺

去体会他的孤独,我们拥有同样的孤独

​我还在读大学的时候见过费舍尔,那时候他偶尔来给我们当指挥。晚上我从琴房往外逃的时候也见到他,他问我要不要当他的学生。

​我没那么爱音乐,更多的原因我自己也讲不明白。时间长了他总是念叨,我就开始烦他。

​“费老师,我心真不在这儿,而且我没你那么有天赋。”我甚至觉得自己在说酸话,毕竟看见一个足够天才的人。这叫嫉妒吗,我自己也不清楚,我又觉得我有点讨厌他。

​费舍尔是个天才,没有人否认这件事。

​有时候我试图分析他的性格,觉得又复杂又简单。他足够有天赋,足够有条件,足够喜欢音乐,成名只是时间问题。他不出名才应该是件纯粹的怪事。

​费舍尔总是笑,说我太严肃了。偶尔我会反驳他,更多的是拿一块巧克力堵他的嘴。他开起玩笑来没大没小,我时常怀疑我和他究竟哪个年龄大些。

​毕业之后我没有再从事和音乐相关的工作,费舍尔也没有减少那些长吁短叹。

​“抱歉啦,我真不喜欢音乐。”无论讨论到什么地步,最后总是我这样拒绝。

​费舍尔耳朵坏了之后我常去看他,有时候他病房里闹哄哄挤了许多人,我就蹲在走廊上抱着电脑处理工作,等人走了我再进去。

​他倒是一脸喜气,还问我要糖吃,我这个被工作毒打过的人比他还像病人。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来看他,在心里说了很多次讨厌,但几乎从来没远离过这个人。费舍尔倒还是那样,聊来聊去又聊音乐,又问我要不要当他学生,他那种天马行空的思维我并不是次次都受得了。我更希望他能和我说点别的,但音乐是我们之间唯一的共通之处。

​我对费舍尔真的是讨厌吗?我说不明白,但嘴比大脑先行,“是,你总是希望别人能像你这样,你是惜才,但是你难道不觉得自己很幼稚很天真吗?你可以每天嘻嘻哈哈的,可是总有人……”

​我抬头,费舍尔还是那样笑着看着我,眼睛里闪烁着期待。是啊,他听不见,他不知道我刚刚说了些让他很伤心的话。见我不再有动作,他拿起床头的纸笔画了几下,递到我面前。

​上面是一个大大的问号和一个笑脸,画得很丑,至少我是这样觉得。

​其实费舍尔总是这样,没法让人拒绝。

​我什么都不想回应,打开从我带给他的那一大盒巧克力,从国外邮来的,运费快赶上巧克力本身贵。我递给他一颗,又拿一颗给自己。

​“你不是不爱吃甜吗?”费舍尔又问。

​我恍惚着点点头,把自己那颗也给他。

​费舍尔吃到甜食就会格外开心,我偏过头不去看他的笑,顺带别扭着提醒他,“少吃点,会得蛀牙,而且医生也不会让你吃太多巧克力。”我说完才想起来他听不到,决定不去扫他的兴。他吃完又去指那张纸上的问号,在执着这件事上并没有人能比得过他。

​我把那张纸叠好收起来,抬头跟他说,“我再想想。”

​费舍尔似乎是看出来我在说什么,笑得格外开心。

​我和费舍尔之间,其实是我总是失约。

​知道他的病可以治好之后,他的病房又热闹许多,我便不再去了。他性格很好,又没什么架子,那么多尊敬他喜欢他的学生是应当的。

​我大概算他人生中的一个小反派,吵两句嘴之后,就被匆匆略过。

​他的耳朵好了之后又可以办音乐会,可我没想到他每次会给我留一张好位置的票,并问我考没考虑好,现在继续音乐还来得及。

​我回复他说我在国外出差,暂时不回去了。

​费舍尔没有再说什么,但下一场音乐会还是会告诉我时间地点,并且赠一张票。我问他能不能干脆挂在平台上还能回回血,他就说那里面也有他的一份,记得给他分红。

​半晌,费舍尔才发来消息,他说最好不要卖掉,他会伤心。

​“那赚到的钱给你买进口巧克力呢?”

​“那倒是可以考虑。”

​其实外派的工作并不忙,闲下来的时间我去了他曾经留学与演出过的地方,一排一排的音乐名家海报中理所当然的有费舍尔,那上面的他还年轻。这么多年过去,他的心也和以前一样年轻。

​或许我很羡慕费舍尔。

​有的海报我要了一份备份,甚至有幸在一家音像店里找到张已经泛黄发脆的宣传单,费舍尔夸张的形象印在纸上。我笑,笑完是羡慕,他一直没怎么变过。

​慢慢地我走完了他曾经待过的地方,那些没有海报的位置,我拍了照片做成明信片寄给他。

​在加拿大北端看极光的时候,费舍尔又发给我一场他的演出通知,并一如既往地问我要不要再试试音乐,或者来听听他的音乐会。

​我给极光拍了张照片,原本的光信号通过软件变成电流信号传到他那边,下一张明信片我不知道该写什么。

​“费老师,极光真的很好看。”

​我来来回回换工作,最后还是和音乐沾了边,这次负责一个采访任务,我不可避免得想到费舍尔。我跟他打了电话,也见了面,他从我这里讹了一杯热可可,又亲手把音乐会的票递给我。

​这次我没拒绝。

​音乐会开场前,在后台我没找到费舍尔,不知道他又去了哪里,倒是李臻言看见我就凑过来和我搭话,他说费舍尔经常提到我。

​“好话还是坏话?”我从包里翻出一块巧克力递给他。

​“大部分是好话,少部分时间他说你是逆徒。”

​“我什么时候又变成他徒弟了。”我打个哈哈,寒暄几句过后转身出门,又在走廊尽头看见一张费舍尔的巨幅海报。纸张的表面很凉,上面的费舍尔在微笑。很多年过去,他并没有什么变化。

​这样最好。

​音乐会快结束的时候我捧着花溜进舞台左侧,费舍尔结束指挥我就会走上去为他献花。我想他在岁月之中对音乐的理解更深刻了,他真的很爱音乐,很有天赋,他的能力匹配得了他的热爱。聚光灯很亮,把我也把他熨得滚烫。我有些发懵,我只想到第一次见到费舍尔的那个排练的夜晚,他远远的站在指挥台上,我的心脏莫名的空了一下,而那些流泻如注的音符一股脑填了进去。

​又或许其实我不是恨他或讨厌他,我也不抵触他总是让我再考虑考虑音乐。

​原来,其实费舍尔一直是我向往的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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