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卷卷卷卷卷尺

去体会他的孤独,我们拥有同样的孤独

李丰田梦女🍐陈皮糖(8)看电影

在李丰田又一次来小卖部的时候,林裴塞给他一张电影票,那是那一年《泰坦尼克号》的重映。她对李丰田说要提前十分钟在电影院门口见。电影院离她在的小卖部并不近,而且规模很小,一共也没有几个放映厅,影院的排片总是很让她摸不着头脑。当然,一共也不会有多少人走进这家电影院,去年她在里面看《超脱》的时候,角落里有一对男女在拥抱着亲嘴儿,她当时看电影看得泪流满面,怎么也想不通他们为什么能下得去嘴,后来才明白原来他俩打从一开始就是奔着亲嘴儿来的。

李丰田没拒绝也没答应,他扫了一眼上面的日期,那一天他似乎要去收账。那张小纸被他揉皱了落进口袋深处,也许和那个小小的沙漏贴在一起。

他都想不起来这辈子自己有没有看过电影,也许看过一场或者两场,至于内容更是早都不记得了。他也没懂林裴为什么要给自己电影票,他不是没兴趣,是觉得没必要。在他们之间似乎有着一种奇怪的默契,大部分时间是林裴主动絮絮叨叨地开口,李丰田当然也不问,有时候就这样沉默下来,像是一种互相陪伴式的独处。他想了想,开口问林裴,"你说的这个电影,讲的是啥?"

林裴当然看过《泰坦尼克号》,但是被他这么一问,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准确回答,"可能……就是一艘大船在海上,然后撞到冰山上,然后……好多人死了……"

李丰田"哦"了一声,也不想再问下去。他走的时候林裴还在对着电脑打论文,他也就没有再打扰她。回到家他把电影票拿了出来,随手扔在了一旁。他还是不懂泰坦尼克号是什么,他只想给自己找些冠冕堂皇的理由。比如如果没去他应该说点什么,如果去了他又该说点什么,他甚至不明白自己的纠结从何而来。他想摸一颗陈皮糖吃,却发现从林裴那要来的那点存货早都被他吃完了。于是他想点一根烟,可是又想起来林裴总是对他絮絮叨叨,他就又把烟盒放了回去。

他当然不打算戒烟,可是这又是因为什么呢,他也不知道。

而中间间隔的这几天,他每次去小卖部,都能看见林裴那双带着期盼的眼睛,他想到了她说的话,海里的冰山。

可他还是不知道到底该不该去,或者该不该不去。

时间过得很快,当他又一次收完账拎着草莓布兜回家的时候,他猛地想起来自己好像有什么事情没去做。他慌忙四下寻找起来,终于在桌子的一角看见了那张被团成一团的电影票,他觉得有点发懵,却也顾不上思考什么要不要爽约之类的问题,只想着赶紧往那边赶。

此刻距离电影散场只有半小时。

他没答应也没拒绝,又或许从一开始也没打算拒绝。


林裴其实多多少少猜到李丰田不会来,她其实也习惯了一个人看电影,可今天她只想再等等,等到开场,等到早就过了电影票上的时间,李丰田都没来。以往她会一直待到字幕全滚动完毕再离开,她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。而如今,两旁散场的人们也像一行行字幕,在雪地上黑的突兀。

某个时刻,她觉得自己有点像苦情剧里面的女主。

她抬头看了看天,呼出一大口白汽,像抽烟。

他们没去看成《泰坦尼克号》,但船还是触到了冰山,沉没在海底。

在她终于想离开的时候,她看见一团黑色的影子向她靠了过来。

出乎意料的,见到李丰田并没有让她太开心,也没有太不开心。

李丰田先开口了,"迟到了。"

"没事儿,叔,我也是刚来。"林裴只是低下头,把紧攥在手里的电影票撕碎,扔到了垃圾桶里。

这是李丰田第一次感觉到有些无措,又或者说他不知道该做什么说什么,他看见她的眼睛是红的,结痂的伤口是红的,鼻子也是红的。他知道她不是什么刚来,应该是在这里站了很久,因为她的头发被雪打湿了一部分。

该说点什么呢,比如高兴的事儿?可李丰田真的想不出来什么,总不能说这两天又烧了好几个死人吧。

"叔,你吃饭了吗?"

"没。"

林裴点点头,拽了拽他破棉袄的袖子,"走吧叔,去吃饭。"

于是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走着,路上偶尔有人惊讶的看着她,毕竟李丰田不是什么好惹的人,这让林裴联想到一个词"狗仗人势"。

不过紧接着,她觉得这个词应该是"狐假虎威"。

进了饭店她一眼就扫到了角落里的箱子,上面红底金字写着"八百年酒海陈藏",她想着在这种饭店整这种酒,能是上周生产的就烧高香了。于是她只要了两碗面,然后指了指墙上的字,"叔,这儿不让抽烟。"

等饭的时候李丰田终于想到了要问点什么,于是他问,"你那个电影,到底讲的啥?"

林裴皱眉,她本想说爱与自由,但也许是那种深入骨髓的克制,让她没有把前面那个字讲出来。好像人都是这样,比如不敢对父母说我爱你,对老师说我爱你,或者对朋友说我爱你,通通都觉得肉麻,仿佛直面感情是一种羞耻,只可惜她觉得自己并不能摆脱这种桎梏。所以最终她只简单说了一句,"可能是关于自由吧……我也不记得了。"

李丰田对这个词没有多少共鸣,因为他觉得自己很自由,没有人管他,也没有人对他提什么触及生活的要求。只有面前的林裴会对他说少抽烟,让他别打架。纯粹的自由往往会带来一种隐晦的对被管束的期待,只是他自己好像都没有意识到。

"我是觉得,里面的露丝值得过上一种新生活,她遇见了杰克嘛,因为遇见了这样的人,所以她的一生都被改变了,她也去追求自己的新生活了……也许就是这种自由。"林裴对着来上菜的服务员说了一声谢谢,碗里的热气蒸腾,"有时候我也想去改变什么人,不过有点难。所以我就想,也许让他能见到我就开心也挺好的,我只是想让所有人都好。"

林裴拿筷子搅动着碗里的面,她把胡萝卜都挑出来放在了李丰田碗里。李丰田愣了半晌,夹了块肉给她。

李丰田其实一直在等她问他为什么迟到了,但是一直等到这顿饭吃完,她都没有再说话。

吃完饭,他把桌子上付费的纸巾盒塞进了怀里。

走到小卖部,她从里屋拿出来一大包陈皮糖,像是在做什么委婉的告别,她说,"叔,过几天就过年了,祝你新年快乐。"

李丰田点点头。

"叔,我下次找你看电影,你会去吗?"

李丰田犹豫了一下,他想了一会儿,"嗯"了一声。

她没有再说话,李丰田突然意识到,她可能一直在难过,似乎自己上一次感觉到什么人在难过也是从她那儿。

他回去的时候拿出来了那个沙漏,他数了很多个六秒,但是林裴没有出现在门口和他说再见。

在这个几乎不能称作家的小屋子里,他还是披着那件破棉袄,炕是冷的,里面被什么堵住了,他的身材爬不进去。他就坐在炕沿上,盯着屋子里乱糟糟的东西。那天晚上他罕见的做梦了,梦里他在拿铲子刨尸体,费了半天劲之后,他把尸体搬上了架子,准备送进焚化炉。可是在他按完按钮后低头的那一刻,他看清楚了尸体的脸,他发现那是林裴。那双眼睛顷刻被火焰吞噬,而他什么都做不了。

醒来的时候他看见桌子上那包糖,于是他又开始赶路,这次是赶到小卖部。像他的梦一样罕见的,小卖部没有开门,铁制的卷帘门上贴着绿纸黑字的对联,上面的横批是四个字:恭贺新春。

而一旁有一只狸花猫在吃林裴留下来的猫粮。

他用力敲了两下门,里面没有人回应。感应灯随之亮起,那只猫被这巨大的声响吓跑了。

他又一次拿出来沙漏,他数秒数的很慢,而无论是数到六或者六十或者六百,里面都没有人回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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