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丰田梦女｜陈皮糖10 孤寡老人李丰田上-卷卷卷卷卷卷尺

李丰田觉得自己大概是魔怔了。

自那个没来由的噩梦之后，林裴就再也没有出现过。他专门回了一趟火葬场，打开每个放尸体的冰柜，结果里面没有一个是林裴。

包括那个炉子里面也没有林裴。

于是他叼着烟回到了小卖部，对联还是对联，卷帘门还是卷帘门，没人还是没人。

他发了会儿呆，手在口袋里摸了两下，却触到了一张揉皱的纸。他拿出来一看，是那张没被核销的电影票，折痕和边缘都开始起毛边了，他也忘了自己什么时候又折磨过这张小小的纸了。不过他又想起来那天林裴那双红了一圈的眼睛，他心里有种莫名的感觉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牵扯着他，他想抓住却又不敢抓。

他觉得自己肯定是魔怔了。

绿纸的对联有些扎眼，他细细端详了一会儿，"这字儿写得还怪好看嘞。"其实他也不懂怎么欣赏字的好看与否，他想起来见到她的时候她一般都在敲电脑，也不知道她写字会是什么样子。

临近春节，也没大有人来找他收账，于是他天蒙蒙亮的时候就来小卖部门口转转，然后中午来看看，晚上估摸着她原来关门的时候再来转转。

就在这样漫无目的的转悠之下，他瞥见一只狸花猫在门口右边吃猫粮，走近一看，那个食碗里的猫粮多到堆成一座小山，大概是林裴提前准备了好多天的猫粮放在这里。他过去捏了几粒扔在嘴里，还是那么腥气，有点粘上牙膛。那只猫有些不满地看了它一眼，不过也不至于和这些猫粮过不去。

李丰田又往左看看，那里堆着一堆纸壳和塑料布，他伸手随便翻了几下，结果翻到了两盒他常抽的那种烟，上面贴着一张小纸，写着：叔，少抽烟。

翻过面来，上面又写着：不必付钱。

他看着纸片上的字儿，突然笑了。笑完他把这张纸片折好收到了兜里，他觉得这字儿倒也算工整好看。

撕掉烟盒的塑封，像撕开糖纸一样，他点了一根烟。脑子里混沌的思绪随着烟雾的散去也变得清晰了一些，他感觉无论怎么看她的离开都像是有预谋的。完全不像之前他相好带着孩子跑掉那样，突如其来，他回到家就看见一个空屋子，震惊是大于茫然若失的。

而她的离开，把什么都布置好了，甚至也许连再见都在他没听见的时候说了。不过结果都是一样的。

她在离开谁呢，是离开小卖部，离开哈松，还是说别的什么？他想到了一个很不靠谱的选择，也许是离开他。

不过这个念头只存在了那么一瞬间，他把烟蒂踩灭，这个念头就像最后残存的一点火光一样灭了。

他在连绵不绝的礼炮和烟花声中离开了小卖部。

下午李丰田绕去了另外一家小卖部，时光似乎没怎么改变哈松的一切，他在这里看见了一部黄色的付费电话，一分钟一毛钱的那种。他自那次记住了她的号码就没再忘过。

听筒里的嘟嘟声传到耳边，他对着那个沙漏约摸着数了五次六秒，那个嘟嘟声响得他心烦。

没人接。

他又拨了一遍，还是没人接。

小卖部老板问他在给谁打，李丰田没说话，眼都没抬，只要了一包烟。

烟盒被爽快地拍在他面前，没人告诉他要少抽烟，所以他也爽快地拿了烟就付钱走人。

除夕那天李丰田没吃饺子，他自己也不会包。电视机接收信号接收得不是很顺畅，他得时不时就去拍两下。春晚那节目看着也没意思，当然他大部分时间也听不清楚，外面的鞭炮声太大了。他又觉得自己也许该整点儿酒菜过过瘾，但是一个人喝酒多少有点儿喝闷酒的意思，这就让他感觉更加没劲。他剥了颗糖放嘴里，莫名的就想到一个问题，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喝酒。不过他想，就算她很会喝，也会像劝他少抽烟一样劝他少喝酒吧。

又一个无聊的节目过去，他偏头看了看窗外，一朵粉色的烟花炸开，点亮了大半个天，然后就是一阵狂风，他听见自己的心脏在无休止跳动的声音，很缓慢，也很清晰。

没劲，是真的没劲。

虽然他话不多，但不知道怎么的，现在却习惯不了这种静谧到极限的氛围了。

他把那张小纸拿出来，四道折痕割裂了那句"叔，少抽烟"。揉皱了再展开，那四个字就变得四分五裂。

好像有什么东西也一同四分五裂了，一块块碎裂成粉末，被风吹过就流逝了。他愣怔了半晌，这张纸还在手里。

这种滋味到底叫什么呢，他想不通。

他也没有什么能打发时间的爱好，杀人也许算一个，可惜这几天没人能被他杀。这也许是他人的幸运，换到他身上，就变得像有点诙谐的不幸。反之亦然。

于是他又拿出来那个沙漏，往桌子上磕了两下，铜制的外壳很硬，大概是为了能保护好里面的那个玻璃壳沙漏。六秒过去，电视里的节目还是在叽叽喳喳的播放，他更没心思看了。

不知道做什么的时候可以抽烟，无聊的时候可以抽烟，高兴的时候也能抽烟，心情不太好的时候也能抽烟。所以他点了支烟，烟灰飘到地上，他也懒得打扫。他吐了个很成功的烟圈，形状很完美，但并没有人和他一起欣赏这种东西。

这个时候，她在干啥呢？李丰田不知道，也没法想象。他远远地想到那天她告诉他的话，"叔，我是说我想你了"。这点回忆有什么价值呢，他也不知道。

也许是过了很久，他听见外面的鞭炮声密集起来，原来是新的一年到了，电视里传出整齐的一声"过年好"。

他想起最后见到她的那天，最后她说的话，他记得她当时在难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