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卷卷卷卷卷尺

去体会他的孤独,我们拥有同样的孤独

李丰田梦女🍐陈皮糖-孤寡老人李丰田 下

大年初一,连赌钱的人都少了不少,李丰田也就觉得多少缺了点那意思。他自己喝了些酒,不能说醉了,但也没到可以把坏心情一扫而光的程度。走着走着他想起来也就是前些日子,他领着喝上头的林裴往小卖部走,那时候她稀里糊涂的样子让他有点儿上火,可是现在想见也见不到了。

不过也就是相同的地方,一个一头卷发的女人扯了扯他的袖子,"大哥,上去玩会儿不?"

"过年还接客啊?"李丰田觉得没劲极了,但是又缺个人打发他这种没劲,"叫啥啊,看着怪面生的。"

"我姓林啊大哥,我新来的。"女人仍旧拽着他的袖子。

"林?你叫什么?"李丰田一个激灵,他抬头上下打量起这个人,不由自主的做了个对比,就是差别挺大。

女人捋了捋自己的一头卷发,"大哥你叫我小菲就行,草字头那个菲,我叫林菲。"

跟林裴就差一个字啊。李丰田挠了挠后脑勺,他觉得劲头上来了,"那我给你改个名儿行不?你叫林裴吧。"

女人一脸不快,但是为了生意也只能连忙点头,"走走走,大哥你跟我进屋,进屋都好说,叫啥都行。"

"真改啊?你拿出来身份证让我看看你改没改。"李丰田挣脱了她的手,"来你给我身份证拿出来,你让我看看。"

"哪有身份证啊,身份证都被老板扣下了。你进屋我就改,叫啥都依你,不多收钱。"女人还在坚持,她觉得今天遇上个刺儿头,为了生意姑且都忍了。

"那我怎么知道你真改假改啊。"

"不是你他妈有病是不是啊,不玩儿滚!在我这发什么酒疯!"女人也是急了,这一晚上也是够窝囊,本来过年生意就不好,现在又碰到个神经病。她不远处看场子的壮汉闻声赶来,不由分说上去踹了李丰田一脚。

李丰田没有防备,再加上酒精的作用,让他真被踹出去几步。不过这一脚也让他清醒了过来,他从兜里掏出烟盒,点了一支烟,"你刚刚踹我哪呢?"

"踹你屁股,咋了,你再不走我踹你脸。"壮汉恶狠狠的威胁,他当然不知道面前这个糟老头是个什么人。

李丰田吸了口烟,吐出一个烟圈,他眯起眼直勾勾盯着对面的人,点了点头,"行,知道了。"

要不说过节夜里安静呢,连惨叫声都有回音。

李丰田看着自己这一手的血,没地方擦,幸好地上瘫倒的壮汉身上还有层羊绒衫,他就在上面擦了擦手。女人呢,早就被这个场景吓跑了。

回去的路上他又点了支烟,想起来林裴给他说过的话。

叔,你能不能别打架。

"那不打哪行呢。"李丰田自言自语,烟灰被他随意掸在路边。

喝酒的唯一好处也许就是睡得特别快,他只记得自己往床上一歪就睡着了,只是他又做梦了。

可是这个梦很普通,很平庸,他只是在雪地上一刻不停地走着,像他在现实中一样。走着走着他被一个东西绊了一下,他低头一看,是那个沙漏。于是他弯腰把它捡起来,梦果然是梦,雪都不会把手冻到麻木。

然后他就继续走,一直到走累了,他就醒了。醒来之后被手心的东西硌得生疼,原来是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攥着那个沙漏。那外壳的形状就这样印在手心,有两道浅浅的痕迹,不一会儿就消下去了。

他原本想再睡一会儿,可是外面的鞭炮声响了起来,吵的他睡不着。外面的天甚至都还是漆黑一片,他只得起身,胡乱洗漱之后就推开了家门。

今天是大年初二,当然无论哪天也不会有人来给他拜年,大多数人对他避之不及。

他溜达着又去了小卖部,门依然是紧锁着,感应灯只有在他来的时候才会亮起。大约是今天放鞭炮的人太多,连那只狸花猫都没有出现在门口。于是他又去翻了翻两旁的杂物,可能是在期待着也许有人能再给他留下什么东西。

可是什么都没有,没有就是没有。

期待落空的感觉其实并不太好受,李丰田也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又重拾了名叫"期待"的东西,可能是有人真的在默默地改变他。

改变是好事吗?

又或许他希望一切都和原来一样,比如他没有见过林裴,比如她没有给他包扎,没有约他看电影,没有给他照相,她没有脸上挂彩。比如他甚至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记住这些无用的事情,还记得这么清楚。

不过他想了想,又觉得其实有点变化也挺好。

改变是坏事吗?

李丰田点了根烟,深吸了一口之后吐出一大股烟雾。这让他想起来某天曾经看见林裴在屋外对着天空吐白汽,嘟着个嘴,他觉得挺好笑。他起初不明白林裴为什么会在那里做这种动作,后来林裴告诉他,那是她在抽一支冬天送给她的烟。他认为这样真的挺招笑的,可是看看现在的自己,其实这两者也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。

只是有时候他会想,要是她也在,就好了。

远方的天空炸开一朵巨大的烟花,他抬眼望了望天,天快亮了。天亮了就不再会看见这样清晰的烟花,不过好在天还会黑掉,太阳会照常落下。

于是他离开了小卖部,去哪呢,其实他也不知道。

就像他其实一直都在稀里糊涂的过日子,连他对于他不知道这件事本身,他也不知道。


李丰田感觉生命中最难以忍受的就是无力与没劲,不过他其实对这两个东西的接受程度都很高,忍一忍就过去了;而过不去的话,也许收账的时候刨个人也就过去了。

他回家的时候想起来自己的母亲,一个算死人卦的女人。他把留下的那几块嘎拉哈拿出来,细细端详了一会儿,结果是什么都没看出来。他本身不信这些鬼啊神啊的,什么因果轮回报应不爽也通通没放在心上。但他想如果这东西真这么管用,那现在扔一下问问也未尝不可。于是他把嘎拉哈放在手心,装模作样的举起手,但是却不知道该念叨点什么,也许是咒语,又或者是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之流,他都觉得不太靠谱,当然自己现在这个行为本身也意味着不靠谱。

最终他只能直白地问,"林裴现在在哪。"

尔后又补了一句,"双木林,一个非常的非一个衣服的衣那个裴。"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念她的名字。

两手摊开,嘎拉哈被扔在床上,其中一个滚了一小圈也摇晃着归于静止。

李丰田仔细看着这几块小小的东西。

嗯。

没看懂。

他甚至都没分出来哪个面是上哪个面是下,这玩意儿能说明啥?他只得又把这些东西收进口袋,点了一支烟之后,他感觉自己这种行为很搞笑。不信鬼神的人有一天会求助于鬼神,该不会有他杀的那些人借这个机会来报复他吧,他当然不在乎,鬼要是真存在,那他怎么现在还活得好好的。

恍惚间他想起来她给他说的话,她说如果这世界上真的有鬼就好了,那样她就能再见到她爹了。

算了,她高兴就好。


大年初三,李丰田决定不再来小卖部门口等她,虽然他就是在小卖部门口做的这个决定。

然后他又去了一回火葬场,尸体还是大差不差,没有林裴。

但是大年初四他还是来小卖部了。临出门他看了看那包陈皮糖,已经下去一大半了。似乎他们不相见的日子已经快赶上他们认识的日子了。

有这么久吗?

回去之后他打开电视,里面重复播放着春晚的节目,他也重复着觉得无聊与没劲。

炕没有烧热,还是被什么给堵的死死的,他也觉着有多冷,大概是习惯了。人得学着去习惯什么,然后又去不习惯什么,最后把那种不习惯也变成习惯,去习惯自己的不习惯。他都快不认识习惯这两个字了。

想着想着他看见自己乱七八糟的桌子,桌角有一个纸团,那是她给他的电影票,因为他没去,所以也没被兑现。有那么一个瞬间,他出现了一些奇怪的想法,比如如果自己那天去看了电影,一切会不会不太一样?当然,这只是他的一个念头,但她应该是实打实的为这件事伤心了。

《泰坦尼克号》究竟是什么样的故事呢?她说的自由又代表了什么呢?她为什么会说她在改变什么人呢?

又或许,李丰田自己已经被她改变了,只是他没有意识到。

看,见不到什么人的时候就会开始念她的好,见到了人之后,却又开始想要找到缺点。李丰田其实也不喜欢给她挑什么刺儿,他就是不知道该给她什么样的态度。

其实他自己心里是不想承认这个事实的,他也不愿意承认。又也许,他只是在期待着一次普通的见面。

他觉得她人挺不错的,就是有时候有点儿奇怪,絮叨,小小年纪的整天好像都不太开心,尽管她自己老是说没事儿。他现在巴不得她赶快出来和他说两句话,哪怕他都觉得自己发癔症了。

原来这叫做想念。比抽烟更让人提神。

在这样无休止的想念下,李丰田又歪着头睡着了。这回梦里的林裴总算不是尸体了,她散着头发走在他面前,他却闻不见她头发的洗发水味儿。他们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走着,总是如此。走着走着,他听见一声轻轻的"再见"。

他猛地睁开眼睛,却发现是梦,幸好是梦,可是和现实也没什么区别。

醒来依旧是洗漱,随手抓抓头发,他溜达着又去小卖部了,天还没亮。

脚下的雪发出"咯吱咯吱"的声响,李丰田也就这样闷着头行走,也许是过了十分钟,他看见远处有一个小小的光点。

是小卖部的感应灯亮了。

他听见自己响亮的骂了一声"我操",然后就开始向那边跑去。当然他也没跑太快,总之是在跑吧,他也希望自己能冷静点儿。耳朵好像听不见了,呼呼的风声似乎也弱了下去,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,让人觉得烦躁,却又不能让它不跳。

真响啊,可是心跳声怎么可能比风声还大呢?

直到他跑到离小卖部还有二十米,他停了下来。

感应灯亮着,李丰田这时才由衷的佩服起自己的好手艺,这灯一直不坏。

卷帘门被人从里面升了起来。

李丰田拿出那个小沙漏,外壳合上的瞬间发出"嗒"的一声,脆生生的。他想起来自己的梦,梦里的她不是那副心事重重的样子,因为他也看不清她的脸。他想起她说的,希望所有人都快乐,虽然他本身对快乐这件事的追求度也不高。

不过这样就够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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