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卷卷卷卷卷尺

去体会他的孤独,我们拥有同样的孤独

李丰田梦女🍐陈皮糖26 消融

李丰田把指纹融了。

说是融了有点不太准确,也许应该是销了之类的词语,其实他也不清楚。

疼,他把手指插进雪里,麻木短暂地代替了疼痛,然后又是疼痛。他不会包扎,十个指头缠了胶布,就这样带着点邋遢走到了小卖部。

林裴看见了,而且是一打眼就看见了,不过他回避了她眼里的询问。在她颤抖着撕开胶布的时候他还是没忍住“嘶”了一声,只是多了点孩童般的得意。她把他指尖的胶布一个个解下来,起初她希望也许只有一根手指是这样,但很快她意识到,李丰田十个手指全部都是焦黑的一片。血和新旧的皮肉混合在一起,被胶布拉扯,就更加恐怖。她甚至不敢再用力,只是捧着面前这一双手,李丰田的手,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在恐惧。

李丰田已经感觉不到疼了,他也并不想说自己有多疼,但很快他的指尖传来一阵刺痛,有一大滴饱含盐分的水珠滴落在他的手指上,"啪"的一声碎成很多瓣。

她似乎一如既往地很难过。他就收起了那点得意,这也不算什么光彩的事情。他不愿意她继续难过下去,似乎是该做点什么,但手指都烂了,他就只好用手背蹭了蹭她的头发,却又被她闪躲了一下。

林裴是聪明的,她并不询问原因。

林裴又是笨拙的,她同时也不知道怎么办。

林裴是敏感的,她做不到平静地看见他的伤口。

林裴又是迟钝的,她只是暂时主动回避了李丰田身上那些让她恐惧的东西。

人很矛盾,明知道彼此的缺口却又甘之如饴。

为他清理伤口的时候,酒精的气味弥散在空气中,她觉得这味道让人平静。她也不想抬头看李丰田,看不明白的东西看几次也没有用,现在连说点什么自己也不清楚了。让他不要杀人这种话她也不是没说过,听起来就很空洞,连同戒烟也是,他不想听她也就不想说了。其实她也明白自己啰嗦。

"还是……要少抽烟。"但她还是这样说了,明晃晃轻飘飘的客套后面藏着沉甸甸的心意。

李丰田看着她的头顶,毛毛躁躁的头发像是在等待谁去抚摸一下。指尖被酒精泡过之后格外疼痛,他自己只是在矛盾,像小男孩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别扭着说不疼不疼,无非是怕对方瞧不起,所以才不肯说出口,可是他明知道她也不会瞧不起。他听见林裴小声的嘱咐,那句话她好像常说。

被重新包好的指尖格外干净,里面涂了什么药膏,凉凉的还挺舒服。

“别泡水,定期换药。”林裴说着把一支东西往他掌心一塞,“如果你能想起来的话就自己及时换,想不起来的话我给你换。”

铝皮的药膏躺在手心,被攥过就有了手的温度。他拧开盖子闻了闻,味道挺不错,虽然就是单纯的药味儿。

那瓣碎掉的眼泪顺着手掌落到地上,干涸过后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。


林裴出门之前在肚子上贴了两个暖宝宝,随后把饭盒往羽绒服里一揣,卷帘门是要关的,甚至她自己也不知道现在的行为是不是过于任性。公交车开得很慢,马路上还有没化尽的雪,被来来往往的车碾过就变成灰黄的陈年老冰。临上车前她买了串糖葫芦,剩了两个山楂留着。一站一站过去,最后车上只剩下她和几个零散的人。终点站到的地方很偏,但她也不算陌生,只是以往都是和一群沉默的人们一起来,虽然她一个人也很沉默。路上她已经想好了理由,如果被问起,就可以说只是太担心他的手指,毕竟他也不会认真换药。

哈松只有这一个火葬场,她并不喜欢这个地方,当然没法喜欢。门卫室里的大爷在打瞌睡,似乎也没什么人在这里认真登记。火葬场的办事大楼她倒几乎是第一回认真走进,开着门的办公室不多,她一路探头探脑地走过去,却都没有看见李丰田。

“你找谁?”

林裴回头,一个和李丰田差不多年纪的男人叼着烟发问,但林裴通过余光能瞟到墙上被熏黄的“禁止吸烟”的标志,这大概是没人管的。

“……我找,找李丰田。谢谢叔叔。”林裴微微欠身,大概只是有点紧张,借这个动作回避了和对方的目光接触。

“你找他干啥啊?你是他谁?”

她能感觉到对方是稍具些礼貌的,但很可能不太多,至少他在努力调整自己的方言含量。

“我是……我……”林裴一时语塞,在一些深夜里她会反复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,有时候李丰田就躺在她身边,他们挤在那张单人床上,她却难以控制地胡思乱想。

“你不会是李丰田的相好儿吧?”对方深吸了一口烟,声音猛地提高了好几倍,也许是出于调侃,又或者是某种不怀好意。林裴被这声音吓得抬起头来,她甚至听见扩散出去的音波在走廊上反复又反复地弹跳而变成回音。

几个屋子的门打开了,里面探出好几个脑袋。

林裴深吸了一口气,烟味儿很呛很冷。她感觉自己的叹息很沉,掉在水泥地上,被埋在许多笑声里。


李丰田觉得今天火葬场里面的人都挺奇怪,以往他并不会接收到这么多目光,而今天甚至有人笑着盯着他走过去。他皱着眉回头,那人还在止不住地笑。迎面又走来一个人,但什么都没说,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就走了,虽然这俩人他都不认识,平常也没说过话。

不只人奇怪,今天走廊上好像也有点吵。他发现自己那间屋子的门开了,似乎声音就是从这传出来的,里面黑压压围了好些个人。见他来了,他们才慢悠悠地散去,让出好大一块空间。

林裴就坐在一张木凳子上,没有靠背,她像是被牢牢钉在了那儿。面庞苍白,眼圈泛红,手里糖葫芦上的糖已经化了,她不想让糖稀滴在地上,就用左手接着,黏糊糊地淤积在掌心。

李丰田接过糖葫芦,上面的糖已经不足以中和山楂的酸味,不过也是好吃的。他偏头看向屋外,门口右侧还有一团突兀的影子,似乎是还有人没走,准备听个乐子。他就把吃剩下的木签子往外一扔,那影子就消失了。“洗洗去。”他无视了林裴震惊的目光,“出门儿左拐走到头。”

“饭盒里面是饺子。”林裴指了指桌子,低头走了出去,到门口她把签子捡起来折断,找了个垃圾桶丢了进去。回来时李丰田已经在吃饺子了,看表情应该还算合他的胃口。她又坐回到那张木头椅子,“胡萝卜羊肉馅儿的,我不爱吃,吃了麻辣烫就来了。”

李丰田点点头,他只是很想知道那伙子人到底问了什么让她看起来那么局促,估计也没几个能听的。“来之前不知道给我说一声?”

“怕告诉你了就不让我来了。”她去看李丰田的手指,那些包扎的绷带似乎没再被换过,已经沾上层层灰尘。她生怕他问起来这里的原因,尽管已经准备好了借口,于是岔开话题,“这胡萝卜吃起来香吧,馅子是我剁的。胡萝卜切碎后再用刀刃一下一下切到底,这样味儿足。就是我不爱吃胡萝卜。”

“他们问你啥了?”李丰田抬头,却又只看见她的侧脸。

“我没说我们是……反正就是些闲话吧,一开始还好,后来就那些荤段子和,闲话……”林裴有点语无伦次,只是盯着门口,“你不要就是,你别杀人……你也别打人,打输住院打赢坐牢。”

全毁了。她觉得自己这趟还不如不来。

李丰田低下头继续吃饺子,他没再接她的话茬,他始终只看见她的侧脸,一直到饺子吃完了,她还坐在原处发呆。

“哎。”他用手背擦了擦嘴。

林裴没动。

“说你呢。”

“听着呢。”她依旧没动,脖子梗在那里,“吃完了?”

“嗯。”这下轮到李丰田不知道该说什么了。

“我来这儿给你添麻烦了吧。”林裴忽然转头,目光直直地望向他,甚至用的是陈述句。她当然也没打算常来这里,现在的行为可能本身就不太像话。

“没有。”李丰田回答得很快,他不知道林裴这话是怎么想的。

“那我给你换药吧。”她伸手收拾好了饭盒,从兜里掏出药膏和绷带胶布。所幸他的伤口没感染,大抵是因为他足够皮糙肉厚。

李丰田在这短暂的动作里面依然感觉到无所适从,头在脖子上活动了两圈,因为这屋子实在没什么看头,“一会儿我领你在这儿转转?”

“你确定?火葬场?我已经来过好几回了。”

“来了就走?”

“我也不能一直留在这儿吧。”

“没人管。”

她的回答总是这么冠冕堂皇,甚至常常让李丰田无从反驳。有时候他并不适应这种无法掌握主动权的感觉,更难以应对她的某些态度。遇见林裴之后很多情感变得具象,变得清晰,反而让他不太习惯。她似乎从来不在他的世界里停留,总能很快抽身离开。

偶尔的偶尔,他觉得林裴似乎在恐惧他。

“带糖来没?”李丰田看着自己被重新包好的手指。

“没。”林裴已经站起来理好了所有的东西,她扫了一眼李丰田,对方依旧在盯着她,或许她自己也并不想离开地这么快。

李丰田陪着她一起走出去,路上略过无数双眼睛,她悄悄把所有东西移到一只手上,用空出的那只手牵住了他的衣角。然后他们的手交叠在一起,到了大门口才分开。

“走啦,下次再来看你。”

“啥时候?”

“跟你说了你就不让我来了。”

“那哪能啊。”

“抱一下吧。”

李丰田愣了愣,伸手把林裴搂进怀里,摸了摸那个他几天前就想摸的毛毛躁躁的头顶。五秒,也许十秒,她从他怀中抽离出来,没再多说什么,转身离开了。他面前的雪地出现一列脚印,他就那么踩上去,也只是跟了几步就停下了。他想也许以后他们会有很多机会在一起走,也许是下次她带什么吃的来看他,也许是她又帮他换药了。自己怎么多了这么多挂念,时间为什么在这一刻变得这么清晰,却粘稠。

其实他并不在意那伤口有多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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