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卷卷卷卷卷尺

去体会他的孤独,我们拥有同样的孤独

李丰田杀的最后一个人是林裴。

她说累,真的很累,这么多年工作加班省吃俭用,攒下了足以让妈妈后半生都不用做任何事就可以养老的钱。哄着妈妈搬去了离哈松很远的地方,自己一个人应付了很多亲戚。在这些年她也没有联系李丰田,突然出现就是请他杀死自己。

“我是不是很坏?我下不去手,我其实也很害怕。”

她提出了很多方法,或许是这些年一直在不断地思考,比如他们可以互殴,最后李丰田只是防卫过当,不用去坐牢。他就笑她健忘,自己明明已经杀过很多人。除了死之外她不再和他聊别的,甚至拿出一张卡,告诉他这是辛苦费。

晚上他们久违地睡在了一起,她说会经常想到他,有时候电话都要拨出去了,可还是按住了自己的手。她也说一开始确实很想他,但慢慢地就不太想了,希望李丰田也是这样。

她说抱歉。

她的手还是很凉,摸他脸的时候甚至让他打了个哆嗦。

“叔。”

“嗯。”

“没什么,就喊喊你。”

然后她说抱歉。

然后她说,你还记得我说要带你去看海,看南京吗,原来那终究是实现不了的。

李丰田就说,我反正是不走了,哈松也挺好。

林裴笑着叹息,她没再征得李丰田的同意,起身把手贴在窗户上,呵过热气的玻璃表面被她画上一个笑脸。她转头,李丰田在她身后看着她。她觉得没有什么时间会比现在更适合接吻了,不过其实也没有什么必要。她想起曾经那个犹豫不决的自己。

最终李丰田同意了。

尸体被放进他熟悉的机器,焚烧,打碎那些残余的骨头,再选一些放进骨灰盒。烧尸体像在烧猪毛,到最后都是一堆骨头。不细看的话,其实人和人之间也没有什么不同,李丰田并不懂得区分头骨。

林裴死后李丰田变得畏寒,比原来更怕冷一些。原先他并不懂死亡代表什么,因为那不重要,也许代表金钱,某一个人死了之后他能拿到成捆的钱。又或者说仇恨,在他知道自己儿子死了之后他就是很恨骆闻。他当然也不怕死,人都是会死的。所以他只是麻木。而林裴让他别麻木,总是告诉他杀人不好。

杀人不好。

他开始愤怒开始仇恨,这个词被用在骆闻身上之后他没想到会转移到林裴身上,恨她怎么可以这样选择,日复一日的恨,恨完他甚至觉得自己轻松许多,气儿也顺了。然而他所恨的人再也不存在,恨本就起源于着不存在。

李丰田开始恍惚。

他在日复一日的某一个瞬间意识到林裴真的不存在了。

不是不联系他了,不是躲到亲戚找不到的地方了,是终于死了。

林裴甚至从未出现在他梦里。

痛快的恨意结束了,变成噬心食髓的难过。他想到他们没去成的海边,和南京。

林裴也总是难过。

其实活着也没太有意思,他回忆以往他每一次看见林裴的眼睛,或许她都在这么说吧。眼球的含水量这么高,便早已蒸发在焚化炉里。

此后的某一天,李丰田试图找出那个沙漏,它被放在橱子的最里面,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杂物撞开了外壳,玻璃也碎了,蓝色的沙子堆积成小小的尖。他不敢再动,关了橱子发呆,又打开橱子把枪拿出来。

枪口很凉,让他想到林裴的手。

可是他不敢开枪。

他想找点别的理由,可最终就只是不敢。

过年的时候他溜达到小卖部在的地方,那里已经改建成面馆,味道还算不错。

哈松已经不再允许放烟花爆竹。

他看完春晚缩在被子里,窗外是黑压压的寂静。每一天和每一天,也没有什么不同。

不同的是,他终于想明白了,他开始怕死了。

李丰田终于和林裴期许的那样,不再杀人了,不再敢杀人了。终于明白死到底是什么,到底有多严重多让人恐惧。他原本的外壳被剥落,再塑金身的伽蓝神像的内里也不过是朽木。

或许林裴也用她那双冰凉的手,在年复一年里,缓慢地杀死了李丰田。

到后来他已经不记得林裴的容貌,林裴在他心里到底是什么,他也不知道了。

河流一样的李丰田并没能逃脱溺毙在水中的命运。

李丰田老了,摔倒在地上,也会开始觉得痛了。和怕死一样,他也开始怕老了。他开始理解原来不能理解的事情,那并不使他觉得明快。

如果林裴活着,或许还挺年轻的吧。

原来他杀死的最后一个人不是林裴,是他自己。



(be爱好者请有序离场,以下是榾老师绘画中的内容)



“好久不见。”

李丰田甚至有些恍惚,他原本不信那种鬼啊神啊,可如今看见的林裴又是怎么一回事,她死了几年了,他有些记不清了。

是几年还是十几年,还是几十年?

或者说他不愿意去记,仿佛他们只是单纯的许久不见。

“确实好久了,忘了我也正常。”林裴在他眼前挥了挥手,试图让他回过神来。她似乎并不像活着时候那样整日忧心忡忡,多了些奇特的轻松。

李丰田总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,自她死了之后自己就念着,现在却一口气哽在喉咙里,连呼吸都不利索了。手在发抖,所以他把双手都揣进了兜里,不一会儿就出了手汗。兜的最里头是她送的沙漏,他就用手指紧紧捏着,几乎快要把玻璃外壳捏碎。

不对,那个沙漏早就碎了,现在为什么又好了?

他抬头,看见林裴头上的光圈,有点滑稽。

原来自己也死了,这更滑稽。

只是他没想到自己下了地狱也得每天杀人打架,一头血一身汗的走到天堂和地狱之间的分界,林裴就在那里等他。她把小卖部开在了这里,没有钱的概念,就只以物换物,顺便从天堂薅了很多只小猫在店里。

不见面会想念,见了面又有些扭捏。李丰田虽然觉得有点别扭,但是从地狱打完架还是会乖乖回来。

在这里他有了不限量的陈皮糖,不要钱的陈皮糖。

当然,她的爱也免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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